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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与美的博弈
最近给我很大感触的事件,来自人物杂志的文章《城堡里的马原》。作为一名从小到大的文艺青年,这是我最怕也最常见的、以文学和浪漫为糖纸包起权力利刃的故事。同样的故事让我想起顾城、李国华、蓬蒿剧场王翔。虽然这几位所用手段和其目的不完全有共性,但显而易见,文学、诗、戏剧是这些加害故事里的重要道具。我害怕这样的故事,一是想到年少时的我很有可能只是幸运才与他们擦肩而过;二是最爱的艺术成为加害自我的工具,这是一种多大的剥夺和背刺。所以林奕含才说出那句——文学辜负了我们。每每想到这句话我都想流泪,如果一位我深深尊重的电影导演对我做出类似的伤害,我是不是也有被电影辜负之感?
当然,错的不是文学,是加害者本人。我想特别与女性,尤其是文艺爱好者们分享的是,我们要警惕文化圈层和自我审美里的「彼得潘综合症」。「彼得潘综合症」并非公认的医学诊断术语,算是一个和「自恋人格障碍」多有重叠之处的心理学术语。这里无意诊断马原和顾城的心理问题,而是想到我成长多年来带着母亲和女友般的凝视品味了太多创作者,和现在的女友粉、妈妈粉如出一辙,却还不如她们对偶像有苛刻的要求。高中的时候我直接用「彼得潘」形容我爱的男歌手,想要肯定他创作中如孩童般的纯真与坦率。后来我才知道「彼得潘综合症」这个词,男歌手没有问题,甚至他远站在我褒奖的另一个面向,成熟理性。有问题的是对彼得潘精神的追求与神化。
在文学艺术的世界里,我们认为天真、灵气、质朴、孩子气、原生态是一种需要被无限纵容的天赋,拥有这些品质的创作者可以无限被原谅其在现实生活中的不作为,甚至是对他人的剥削和残害。彼得潘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他们会寻找「温迪综合症」的人作为陪伴——那些善良软弱的,同理心强的,大部分情况下是女人。
拥有文化资本的女性或创作者,因为其突出的理解、共情及解构的能力,更容易将伤害、控制和爱搅和在一起。看到他人复杂的底色后,全盘接受和品味,唯独忽略自己的身体感受,好像清醒与判断成了扼杀缪斯和美的凶手。过去我经常暗中为真善美排序,一定将美排在第一位。而现在,我的排序就是真、善、美。虚假的、恶的,看着再美也不值得追求,虽然我还会允许自己为其炫目两秒。马原也呈现出类似的特质,除了活的像个巨婴外,他「相信有神。自然界这么有秩序,一定是一种更高的智慧造就的。他开始更加肯定早年的喜好——自然、诗意、神性,继而是对科学、逻辑的否定。他要一辈子与逻辑作战」。
过去我也常常被一种矛盾困扰:在一些黑暗的关系里,心理学定义某些行为是伤害与剥削,而在艺术的眼光里这是人性的复杂和破碎,谁也不要叫醒ta。也就是说我们要以完全不同的两套逻辑去对待生活与热爱,这是极其矛盾和割裂的。当我希望创作者在现实生活生活中有更健康的人格时,似乎会被看作是一种中产生存之道、兼具自以为是与自大。于是出现了——当我们谈日常生活时都在谈如何成为更好的自己,却又在看待缠夹不清的创作者时觉得有些人不必活得健康。
我们最新上线的节目《#018 海浪后退10000次,是为了前进第10001次 | 和100个女孩的对话》,和一位音乐与诗歌创作者卮云(阿毛)对话。我私下和她也聊到这个问题,她给出非常精彩的回复,也分享给大家。
加七:
一个艺术家,必须得亲自活成ta的作品吗?必须得美化ta的缪斯(甚至在伤害自己的情况下)才能创作如今的东西出来吗?模糊甚至升华某种伤害的存在,以把自己作为方法之名,是否也是一种对现实生活的逃避呢?识别和定义伤害,做一个健康的人,就是追求进步和放弃那些暧昧又值得书写的部分吗?又如何确定,艺术家解除了那种加诸己身的桎梏后,创作不会爆发出更大的能量呢?
这背后又带出另一种讨论,女权主义视角的批评遭到一批女创作者的反感,不讨论作品的艺术价值光进行道德审判也是我不会采用的方式。但我也在这种讨论中发现,相当一部分女性创作者,会对更为健康且可持续的人格做出反抗,认为自己该承受、是修炼、是体味复杂人生的滋味。修饰掉很多结构性的不公、放弃反抗的同时,将其赋予浪漫如神祗般的美感和意义。纵然这是很多艺术家要过的坎儿,但似乎女性要比男性更容易沉溺其中。这在我看来也不失为父权制洗脑的结果,而非女权批评的问题。
卮云(阿毛):
人为制造的苦难已经够多,再用痛苦当美好的烟雾弹自我压榨真的算不得勇敢,不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追求健康怎么能在这条路上真正发现有什么永远阻挡着所有人?这个课题可能是更难的。那种苦巴巴的东西作为创作内核、缪斯的来源,潜意识觉得痛苦才是艺术的“发动机”,尽管可能很难承认但本质上是很父权的,他们也太擅长包装和销售这些。陶醉于任何真实以外的事情,包括良心的疼痛,都不是真正的女性主义。
解构“修饰结构性不公并将其浪漫化、神圣化”的父权内核就是《神圣的欢爱》这本书最精彩的灼见,因为这本质上是痛苦崇拜——以恐吓、操控、欺骗、强权在人与人之间制造痛苦并以此驱动整个社会、政治,就是父权的核心。而不敢真正拥抱欢愉与快乐的人没有办法真正靠近痛苦、让一切玉石俱焚的痛苦,也没有办法把具体复杂的人和人生置于任何形式的艺术、伟大、信仰之前。抛开女性主义不谈,我觉得每个创作者在起点就应该背在肩上的自省之剑就是:“艺术永远有可能只不过是我们病人的自娱自乐、自然发疯而没有任何其他的意义,在看似没有艺术作品的世界里永远有更自在、虽然更“消逝”但绝不更不神圣、更“低一等”的美与乐与善与生命力。”
卮云(阿毛)和伴侣小王的开放式关系讨论,之后也会上线我们的播客。《神圣的欢爱》是她在实践这段关系时非常重要的一本书,欢迎感兴趣的朋友提前阅读。
我也依然相信,那些在呈现破碎与纠缠的作品里大放异彩的创作者,如果过着同款生活却能再突破一层认知的话,作品会爆发出更大的力与美。那就顺便推荐两位我很喜欢的创作者和作品。
第一位,歌手曾轶可和她的专辑《Anti! Yico》《Burning》《2022》。
如果你对她的认知还停留在「绵羊音」和「曾哥」,建议尽快更新。那个在超女赛场上凭直觉运行的她,保留了这个天赋,进入更私密与深度的领域探索。LGBTQ与女性视角,赋予她细腻之外更坚定的底色。尤其推荐《Anti! Yico》这张专辑里《三的颜色》这首歌,曾轶可自称这是一首她非常敬畏的歌,永远无法再写出这样的作品。据说这首歌其实诞生于她的超女时期,因为唱的是第三者的心境而一直没有面世。而我当然希望她的真实生活不会如作品里那样痛,这也是我对更下一步的曾轶可的期待。我想看到她在谈论爱与存在时释放更大更深的力与美。反正我会永远做她的歌迷✨
第二位,诗人小虎,没有正式的出版物,豆瓣ID【punkpark】,公众号【雪人舞厅】
小虎是一位非常规路径出来的诗人,非名校、非科班、没有殷实的家庭条件供其全职自由创作。当然很荒谬的是我们过去认为诗人本该如此「普通」,扎根于大地,然而现下这样的创作者都口含不一样的金汤匙出现在大众面前。如戴锦华老师所说,电影在她的年代是坏孩子的艺术,到这一代却呈现出高学历、名校和精英的特质,坏孩子才不敢玩电影的游戏。没有这些,便是我非常喜欢小虎的原因之一。原因之二,小虎的诗质朴直白、情绪饱满,来自生活而非纯粹的形而上(再想想马原的兴奋点:诗意、崇高、形而上,啧啧啧),几乎没有需要百度才能明白的意象与引用,任何一个不懂诗的人都应该能明白她的好。
《苹果》
今天我对自己说:她们死了。
我是说,我的祖母,外婆,屋顶上
一筹莫展的鸽子,和她们依旧
还在门槛上坐着的
叹息的影子。
是的,她们死了
在那副空空的毛手套里
在小得像麻雀的衣柜中
她们死了。在一不留神空出的房屋前,
我告诉自己:她们死了。
并且,永远不会再说出一句话。
人一滴滴地活着,然后
一寸一寸掩埋自己。
而那宽大的寿衣,就像从不合身的生活
套住她们性别的身体
我不忍心虚构出一朵花,说这生命是纯净的
或者使用那些美的,暗绿的近义词,
因为我亲眼所见的死,是多么难看的事
我们曾经过着骨头一样的日子
用指尖分出心血
之后,那石榴成熟了吗?
那诞生的,获得赦免了吗?
今天的天空蓝得
再也承受不住自己的蓝
我常想,也许,死亡只是一件新衣裳。
就像那些灯红酒绿的长裙
穿在我们土做的身上,
被季节吹得纷纷扬扬
只是我还记得那一天,
我的祖母年轻,头巾绕过她清脆的手腕
我们去集市,挑选西瓜和窗纱
那天小贩手中的窗纱多么像水!
而那么多鲜花般的白菜,
却要在水缸里渗出眼泪的咸味——
是的,那时我并不懂死。在那
近乎年轻的,清澈见底的正午
我就那样轻而易举地拾起一枚
全市场最嘹亮的苹果
我确定地握着它,我以为这就是永远永远——
而时至今日,我才知道:
死亡是一匹高大骏马,早就一遍遍庄严地踏过
我们心爱的村庄,而那天的我们,
只是在一旁生活着
并且就那样看着它
既然提到了《和100个女孩的对话》,也想借此机会和大家分享一下这个系列做到一年多后,我新的感受与思考。在前14期里,几位非常突出的女孩带着她们生猛与重生的故事获得大家的喜爱。也因为这样的发声,越来越多女孩给我们投递了她们如何女性觉醒的经验,看着大家走过的痛苦与黑暗,我也非常心疼和愤怒。只是出于内容同质化的考虑,我们想在短期内转换一个新的思路。上面谈了这么多创作,也正是我们最近女孩系列的趋势,我们正在代入更多突破女性身份的束缚、将女性经历转换为创作土壤和工作方向的女孩们。无论是推广民间女篮的Monster女篮、关注颜损平权的Nelly、拒绝白幼瘦并将女性议题融入舞蹈的扎扎、深度自卑但勇敢歌唱的卮云(阿毛),以及接下来的女脱口秀演员等。这些女孩,不一定是非常完美的女权主义者,不一定都经历过惨痛与伤害,也很显然没有爽文故事——虽然有面对公众的职业属性,却还没有哪位翻过山丘后一夜爆红。这样的故事,我们深知从传播角度不是最受欢迎的,但在我心里,女性的幽深与美妙远不止于觉醒而已。一个没有彻底女权觉醒的女性,亦可以不饶过生活,亦可以以女性的姿态耀眼划过夜空。希望读到这封信的人,都愿意更包容地看待她们,正如看待全体人类女性的复杂剖面。另外,我们也期待更多有特别经历与完整思考的女孩来分享你的故事,如3号女孩甜甜和8号女孩圈圈儿那样,不愿在城市生活或与12个男人约会,让我们看看女人还能做出哪些让世界惊讶的选择吧!
最后说一点人话吧~压力大的时候我会看少女时期喜欢的偶像剧到深夜,前段时间又重温了《微笑pasta》和《绿光森林》。是的,我会留给自己一些空间,和那些非常不女权但温馨的记忆相处。我们的人生深深镶嵌在男权社会里,觉醒前的自己都是被塑造的产物,既做不到也没必要完全丢下她不要。anyway,《微笑pasta》男主角张栋梁、之前在《披荆斩棘的哥哥2》里深深打动我的黄义达、最近《声生不息宝岛季》的千禧歌手们,都唤醒了我一些关于新马明星的记忆,尤其是马来西亚。这大概也是一种大国心理,当下我已经很难想象马来西亚的生活会是怎样。张栋梁没有内地活动的这么多年一直活跃在马来西亚,可在我心里他和退圈了没区别。近年来马来文学又重新获得讨论,电影界的陈哲艺也是我很关注的一位马来西亚导演,但他们带来的社会切面相对有限。我很好奇华人(或后裔)在马来西亚生活是怎样的心理认同,尤其是公众人物,作为马来人却没法在当地获得相当大声量的关注,还是要回到这个以中国内地为核心的大华人圈子里,会是怎样的心境?马来语和普通话的交锋似乎也一直在进行,进度又是如何?如果有了解马来西亚当下情况、或在马来西亚生活的朋友、或有推荐相关书籍的,欢迎留言或回信给我们。
作为Y世代,我的青春期记忆有一大部分是由在台湾发展的新马艺人构成的,Z世代再没出现过如孙燕姿、林俊杰、梁静茹这样新马的流行巨星,也让我最近愈发怀念那个时代。
这封信写的好长哇,还有好多没说完。原谅E人的话痨,期待下次😬
加七在北京家里的床上
2023.3.26